弗朗西斯订下的餐厅能够看见埃菲尔铁塔,就在我们的房子附近,帕西向来都是最好的观赏地。
“这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他是这样告诉我的,“你真该看一看,毕竟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资格从这里看见巴黎。”
但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说白了,我对巴黎的兴趣,对巴黎的爱就是远远不及他。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晚餐非常好吃,鹅肝煎得恰到好处,汁水丰美,混合着酱汁再好不过,和水果的酸味一起混在切开的新鲜法棍上,味道鲜美至极。
而弗朗西斯不在我的面前,他下楼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享受巴黎的晚风。就算是七月,也不会特别热到哪里去,反而非常舒适。
“他们磨磨蹭蹭的真是太慢了。”过了好一会儿,弗朗西斯嘟嘟囔囔地说,亲自端了个盘子来。我笑出了声,这人居然直接去厨房抢来正餐,亏得那些厨师没有徒手把他给切掉。
“别担心,他们不会对我下手的,我又不好吃。厨师的菜刀只能用来切美味的食材。”弗朗西斯回应我,优雅地把盘子给放在了我的面前。
“没错,对付捣乱的客人使用喷火枪是吗?”我打趣道。
“我以前来这里帮过忙。”弗朗西斯笑着说,像是炫耀自己的厨艺一样,“就算我说给我让个灶台出来,他们也会同意的。”
“开始了!”边上就有人说,那些顾客三三两两地都站起来,走到了最靠近天台的边缘的附近。我转过头,就看见埃菲尔铁塔上的灯光熄灭了。
“那么请用。”弗朗西斯却在这时候打开了银色的餐盖。
里面不是浇着酱汁的牛肉或是香气扑鼻地煎鱼,而是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戒指。几乎是同时的,埃菲尔铁塔附近猛然炸开了烟花,大朵大朵的人造花朵在巴黎的上空绽放着,一阵又一阵地照亮了整个巴黎,在弗朗西斯的脸上也落下五彩的光芒,到处都是一片欢呼鼓掌,远处地声音就像是海潮汹涌,一阵一阵地随着烟花地盛放席卷过来,整个巴黎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钻石的折射面被五颜六色的烟火照得光彩耀人,比夜空中的光线更加美丽。
那些潮水一般一阵阵的掌声和欢呼声在有一瞬间竟然不像是送给巴黎送给法国的,而像是送到了我们这里来,就在我们一米不到的这个小小空间里,弗朗西斯俯身看我,他的眼睛也被烟火照的五光十色。
“那么现在呢,我们结婚好吗?”
弗朗西斯笑着问。
“我们结婚好吗?”这句话他像是说了上百次,上千次,在我能回忆起的任何地方。他的表情,戒指,他在说什么,一层又一层的幻影交叠在我的面前。他在巴黎,又在意大利,然后是英格兰,我许久未见的英格兰,弗朗西斯拿着戒指,问我我们结婚好吗。
那些我熟悉我不熟悉的背景板,途中闪过一个老旧的房子,墙上贴着浅绿色的花纹壁纸,里面摆着非常古典的家具,甚至有着像是路易十四时期留下的艺术品。弗朗西斯从沙发后面环住我,用指环挡住我看书的视线。我想起来,那里是我家,在事故之前我住了很多年的地方,或许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然后我看见弗朗西斯在切尔西中学对面举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束,他太过显眼,行人纷纷侧目。在学校的钟声敲响,放学的孩子们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向我跪了下来,女孩子们的叫声险些引得白金汉宫的卫兵都来维护治安。
我闭上眼睛,睁开就看见弗朗西斯正坐在对面微笑地等着我,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急,甚至没有转头去看那些备受瞩目的烟火,只是这样看着我,像是看透了我的脑袋中正在发生的激烈变化。
他之前也像是这样看着我。
无数次这样的看着我。
蓝洞的水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挥手把他手里拿着的宝石给拍掉,却就那样掉入了水中,然后他大叫了一声,在一分钟内变了脸。大声咒骂着我。最后我们在船上掐起来,差点搞得翻了船,两个人一起溺死在蓝洞之中,成为日后游客都会听见的一大蠢事。
我不记得他对我说了什么,甚至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拒绝他,所有东西都像是无声电影一样。但是我一次又一次看见他失望的脸,看见他眼中黯淡的火苗,看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他的期待。我知道我是愚蠢的,而他也是,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这件事。
“我可以等你。”弗朗西斯说,“期限不在烟火大会结束,而是由你来定。”
他在帕西的餐厅顶楼,但是他又在巴塞罗那。那些扭曲的房子,光怪陆离的斑块,怪兽之屋张着血盆大口,而弗朗西斯在下面笑着朝我挥手。我跟他一起去了比我想象的更多的地方,而他在每一个地方向我求婚,我每一次都拒绝他。
我清晰地认识到,我脑中有什么高塔正在轰然倒塌。一切这样归于虚无。
铁丝,高墙,三叉戟。
一个接着一个粉碎,防线就这样濒临消失。
大脑偶尔会忘记一些事情,因为他觉得忘了对我更好。而我的大脑曾经贴心地帮我忘记了弗朗西斯,因为这个人要是从未存在,那或许对我更好。
周围的人围绕着我鼓掌,但是他们不是在庆祝我,也不是在庆祝弗朗西斯。
我看见我的手指,我不能想象这上面套上戒指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但是我又看见弗朗西斯把易拉罐的环套在了上面,笑嘻嘻地牵着我跟我求婚。在这个位置有过许许多多的环,除了弗朗西斯的戒指。他把游乐园的气球给挂在我手上,打了个死结,最后卡在指关节死活取不下来,只得回家后用剪子挑开细线,然后再揍他一顿。甚至在这双手还在更小的时候,我看见弗朗西斯牵着我的手,他像个女孩,跟菲利普一世似的穿着华丽的裙子,笑嘻嘻地把草结给套在我的手上。转过来后正好上面有一朵紫色的小花,那或许是他第一次给我套上戒指,却像是给我套上项圈,或是什么枷锁,之后的一生中,我消失的记忆里,满满当当地,全都是弗朗西斯的影子。没错,我的大脑总归是温柔而充满好意的,它认为帮我删除所有关于弗朗西斯的回忆对我而言更好,于是我过去的人生,与弗朗西斯在一起度过的从小到大的每一天,全部都被删除得一干二净,让我的过去成为一张白纸。在我能够回忆起最早的记忆中,里面似乎就有他的脸,笑着的弗朗西斯,发怒的弗朗西斯,悲伤的弗朗西斯,各种各样的弗朗西斯,他充斥着我至今为止的一生,如果失去他,我仿佛一无所有。
可笑至极。
哪有什么人非他不可?
人群和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啪啪地拍着手、拍着手,我无动于衷,弗朗西斯也是,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僵持在这里。
楼下的乐队应景的演奏起了不知名的曲目,弦乐的声音像是在我耳边摩擦那些细线。我闭上眼睛,但弗朗西斯的身影像是直接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无济于事。我看见海风吹过了他的鬓发,在巨浪席卷而来的时候他对着我大声喊。高高的悬崖下面蓝白相间的海水上泛着白色的泡沫,但弗朗西斯看起来就像是末日来临一样。他笑得很开心,也笑得很悲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他头一次像这样用英语恳求我,所说的那些话却像是蒙了浴室的玻璃一样模糊不清,水蒸气把那些词语给蒙上了一层雾,然后两个变成一个,融合起来,逐渐变大,从未不可见的细小水珠融合成了一个水滴,弗朗西斯的脸在水滴后面被放大,我像是透过鱼眼来看他,浑圆可笑。那些被水流冲洗清晰的地方写着“Marry me”,但我俩谁都不开心。
“我们至死都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我们注定无法成为自我主义者。”
弗朗西斯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就像是从失真的老收音机里传出来,像是发表演讲一样。开水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然后逐渐平静,逐渐变凉,那些干枯的茶叶就这样干涩地死在茶杯里,再也没有舒展手脚。我手里的毛线被针刺穿,喷射出鲜血,把那些白色的纤维染得鲜红,滴滴答答的血液溅在我的手上,那是人类的温度。红色,白色,交织在一起,就好像是玫瑰,而弗朗西斯则是一个模糊的蓝色印象,我仔细地注视着那些蓝色的迷雾,随后意识到那是他的眼睛,那时我们正面对面地站在一个厚重的玻璃两边,手心对着手心,却感受不到一点体温。
“我无法决定如何出生,但我要决定如何死去……而你要作为我的陪葬,我们一起被世界在一个墓穴中活埋……这样互相撕咬着痛苦地度过下半辈子,而很多人可以从中得到幸福。”
我坐在家里,那张老旧的扶手椅是我最爱坐的御座。弗朗西斯不在我的眼前,但是他的声音从那台陈旧的收音机里传出来,变形的,充斥着电流和线圈滚动的声音,但是我仍旧知道那是弗朗西斯在说话,就算一万个人同时开口,我也能从中辨别出他的声音。
收音机放在高台上,而高台在米色的纱帘旁边,把外面的光揉得柔和,我一个人坐在扶手椅上,没有开灯,像个年迈而苍老的老人,即便我还年轻,却好像没了那个精力。
“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是一个合同,而不是请求……”弗朗西斯说。“这是为了大家考虑,请你与我结婚……”
他手里拿着一个滑稽可笑的小巧喇叭,跟选举或是大甩卖似的,站在高高的高台上喊着。
“为了我们的义务和责任,这是不得不做的事。”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比起去讨论无意义的第三百多次求婚我只想要抓住他的领子逼他回答我的问题。为了什么?为了谁?或是钱吗?不是我说,虽然弗朗西斯看起来游手好闲,但是能支撑他这样终日无所为的却能过得光鲜亮丽,背后得有一个多大的产业存在。
“婚姻就是坟墓。为了他们的幸福,我们注定要一同去死……这不是我的请求,这是他们的请求……”
他没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在那里做些什么事,这些我一概不知。
他跟我谈论政治,跟我谈论经济,跟我谈论利益,跟我谈论一切与我无关的事情。我说没必要这样对我死揪着不放,能满足他要求的人大有人在,离我要有多远滚多远。弗朗西斯拒绝了我,告诉我唯独我可以——指的是利益,而不是任何感情。
“爱人可以选择无数个,但如果非死不可,我更希望与你一起死。”他告诉我,我们坐在高高的钟楼上,随后那口大钟就敲响了,叮叮当当,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我也是。然后弗朗西斯掰开我的手,大喊着:“如果我死了,那你也不应该活着!”
然后我问他,那你爱我吗?
弗朗西斯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加莱的高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就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我。
“少自作多情了。”他说,脸上带着令人讨厌的傲慢,法国式的傲慢。

  “为什么我要浪费我的爱给一个英国佬?”

之后我伸出手,紧紧地掐住了弗朗西斯的脖子,死死按住,左手的拇指扣住右手拇指,然后一起往下压住,指甲一直掐入弗朗西斯的皮肤里去。我能感受到他的颈动脉正在我的虎口处拼死挣扎,他的喉头滚动着,从我的手指下晃过,留下一丝轻微的麻意。用尽我全身最大的力气,用我毕生最大的力气,我在加莱的悬崖上掐住了弗朗西斯,让他憋得满脸通红,痛苦的呼吸不能,一丁点声音都发出来,最好就这样死去。在那一刻我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恨,我恨他,我恨他恨到骨子里,我想要他死,带着那张该死的臭脸永远地消失在我眼前,此生此世都不要再见到,为此我几乎可以付出一切。不是我在拒绝他,从头至尾都是他在拒绝我,用花言巧语欺瞒我,每当我觉得可以信任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击碎我的全部信任。从头到尾弗朗西斯就是在利用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当最需要说谎的时候,他却偏偏如实告知,用最尖利的真相狠狠刺伤了我。他可以用漂亮话快要把我哄得晕头转向,但他甚至不愿意继续欺骗我,从嘴里吐出一句爱我,一句也不。
他无声地发散着痛苦,腿蹦得笔直,全身都剧烈地颤抖着,舌痛苦地从嘴里探出来,却像求吻胜过求死。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这样掐死了一只兔子,它被猎人的箭射中,没了后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我和弗朗西斯同时看见了他。
弗朗西斯皱着眉说,真可怜。他看起来不是厌恶,也不是轻蔑,我知道他出于同情,即便这确实残忍至极。
于是我伸出手,摸到了它温热到滚烫的脖颈,在我手下拼死跳动的血管,垂死的时候发出的小声尖叫,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兔子也会发出声音。之后弗朗西斯咒骂我是恶魔,但我知道他会跟我做出同样的事情,毫不犹豫。而如今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也将要像这样死去,这样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束我的痛苦和他的痛苦我们之间一直以来的痛苦,却不阻止我,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颊。
如同他第一次见到我一样,那时候天空更高,草叶更加鲜绿,他用手抚上我的脸颊,温暖地,柔软地,光滑地,少女般的手触碰到我的皮肤,让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如何是好。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弗朗西斯从濒死中回过神来,被堵塞的血液大量地冲回了头部,让他按着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差点跪倒在我的面前。我们打过大大小小的架,但在这场旷日长久的战役中我们两败俱伤,我不相信,我不可能相信,在他整个心里甚至没有一小块是属于我的。
我无法相信!但他却偏偏要用毒蛇一般的语言向我肯定这件事情!
如果我们都愿意退过一步,带着假惺惺的面具,相敬如宾地露出笑脸,用甜腻恶心的声音做戏,那无论如何都不会到这个地步,让我们在悬崖边缘撕咬着对方。
我全都知道,最可憎的不在于弗朗西斯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话,最可恨的而是他几乎不对我说谎。如果尖利的真相能够撕裂我,让我难堪,他就绝对不会对我说一句温柔的谎言,一句也不会。我们一直以来都在用心底的话刺伤着对方,语言就是我们最大的武器,两柄利剑一次又一次地刺穿我们的身体,让灵魂伤痕累累,却除了我们本人以外没人能看出来。
然后我又一次问他,现在你爱我吗?
弗朗西斯什么也没说,只是摊开手,用表情来否认一切。在我伸手够到他前他后退了一步。
“我宁愿死。”他说,然后向后倒去,一把拍开我要抓住他的手,从高高的悬崖上跌落了下去。
我跪下来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这一切看起来都缓慢极了,无论是他倒下的弧度,他那个胜利的微笑,他的发被空气中的水汽打湿,然后粘在脸上,那些海潮,海水的咆哮,撞击岩石的轰鸣,多佛海峡泛起巨浪来吞噬了他。
我就看着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跪在草地上,嘴唇发白。这一回他应该死了,但我却觉得我不可能躲避他,我依旧还会再遇见他,周而复始周而复始,我们一直都在一个闭环里面互相斗殴着向前行走,永远都无法逃避开对方,直到永远。意识到这个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天旋地转,好像要透支这一生所有的笑,我笑得那么大声,那么放肆,恐怕沙滩上的游人都已经注意到我了。在这失去了弗朗西斯的瞬间我感到心情愉快,但是下一刻就好像连“心情”这个词这个感受都变得无法理解,无法明说为一种什么东西。我的眼睛能看见海,晴空之下一眼万里,这个短短的海峡对岸就是我的英格兰,我的家乡。白色的白崖连绵不绝,这是英格兰对欧洲大陆竖起的屏障,从国土上就开始拒绝着融合,抗拒着古老的欧洲,对一切感到抵触。高高的断裂带在数百万年前或许跟我脚下的土地是一块,若他们从未分离,弗朗西斯的诡计就无法得逞了。
在下山的时候我突然重新听见了外界的声音,那些海水激烈地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喧闹的喊声,游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场旷世的梦魇,让我手脚冰凉,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在我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闪现,好像被绑在剧院的椅子上,看着幻觉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滑稽剧。我听见有个孩子在哭,他的声音尖锐,尖叫声更加刺耳,然后是更多人的声音,和潮水一样铺天盖地涌来,与潮水一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我,击打着我的全身,让我沉入最深的海底。
我将要沉入海底。
我已经……
而到最后,我们都是失败者,谁也没有赢过生活,更不会有人能胜过命运,这场命运设下的轮盘赌中全是空包,除了濒死的恐惧和那种选择的快感以外,我们什么都得不到。我侥幸从不可能中活了下来,正如弗朗西斯也这样活了下来,因而得以坐在这里,在节日的巴黎中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那些观众们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红酒的清香。
“我拒绝。”
在吃完最后一块牛排的时候我说,服务生难得腿脚快了一次,已经送上了甜点。弗朗西斯正在吃着松露马卡龙,一脸无所谓地在我面前把装着戒指的盒子给收了回来。我知道他是真的无所谓,无论我答应或否他都不会介意,他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地说出这句话,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目的”。我没必要去做对我自己而言全无好处的事情。
这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我们在去巴黎的喧闹都结束了以后才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房子,附近有人在拉小提琴,《一步之遥》的旋律就这样由远至近,知道我们走到面前,才发现有一对老夫妻正在那个小小的凹角里搂着跳舞,缓慢的,却又带着一种迷人的热情,就连街头艺人都充满着性质。一直到一曲终了,他们谢过那位为他们伴奏的提琴手,却在原地分道扬镳,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就像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一样,仿佛刚刚的拥抱和情话都是完全不存在的事情。
弗朗西斯一下子笑了出来,我问他笑什么?他却说,他在笑这就是巴黎。